01.
耳边极有质感的尾奏渐渐归于无声,我摘下耳麦,抬头就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玻璃窗外站着我的经纪人。
我低头走出去的时候,她正和录音师聊的投机,脸上的笑意倒是发自内心的舒畅,约摸又让她听见了什么对我事业日益上升的奉承。我早些年听到这种话时,多半是不好意思,可能也有得意,但如今再听来,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见我出来,录音师说了几句类似于这把嗓子简直实力圈粉的场面话之后,借着给我去拿水的由头转身出了录音间,回避得不仅及时而且恰到好处。
这个借口找的真是敷衍。龙龙姐带着刚才还没敛回去的笑看了我一眼时我就这么想了。当他闪身出去前还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龙龙姐后,我又在后面加了一条: 这个借口找的真是刻意。
“录完了?”
我点点头,听出话里很明显的暖场意味,敛了神静等她的下文。
龙龙姐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眼里的内容我看不太懂,忽然就很像电视剧里的某种反派角色,没来由的有些心慌。她一向自带商业式的温和,除了发火以外很少让我产生这样不安的情绪。与生俱来的敏感使我对细微变化的察觉一向很准,下意识地摸了摸因为刚才唱高音有些发紧的喉咙,一种奇异的感觉腾上心头——
我一直避而不谈的,似乎再也躲不过去了。
“你跟他说了没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我听懂了。
“没,他还……”后面的话还没等出口就被我囫囵咽了下去,模糊到我自己都听不清。
“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她忽然急躁起来,“你要是不想说我替你去说!”盯着我的目光连带着也凌厉起来,颇有些恨恨的意味在里面。
我没说话,更不想和她对视,转头去看一旁录音棚带着无数吸音孔的墙壁,灰白色的,远没有纯白色的墙壁看着干净,一丝通透明亮的感觉也给不了我。
我安静地等她变回那个淡定优雅的金牌经纪人,心里不是没有很淡的愧疚,但是没有自责。
一点儿也没有。
其实后来我有些感谢录音师那个随便找的借口,比如他现在正站在门口一脸尴尬地看着我们,进退两难。手里拿着的两瓶农夫山泉,整体偏红色的包装突然出现在灰色调的对峙里,不免无辜的有些滑稽。
令录音师颇为局促的贸然闯入,无意中打破了僵局,我终于得以放下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轻松地绕过龙龙姐走到门口。接水,道谢,拧瓶盖,熟稔自然,仿佛我曾经无数次那样做过。
无数次那样做过。
我其实不喜欢农夫山泉,尽管它也并不廉价,但是总归只能给我臃肿的正式感。我喜欢那种细长的,清亮的,想象力丰富的诗人甚至能把它想象成一双眼睛的水。
这样奇怪的形容是谁告诉我的?
只灌了一口的水还剩了一半在嘴里,我含着它几次想说话却都是徒劳无功。
我不想和他分开。
我爱他。
等那半口水滚进喉咙,挣扎着浮上心头来的那两句话好像也随着嘴里微凉的温度被熄灭,掩盖。终是没能像童话里出了碧玉的芽就能长得枝繁叶茂的长生树那样自由恣意,临了还是记得在悬崖边收住了步子,还不忘美其名曰现世安稳,也无心再去知晓那悬崖下究竟是水晶棺下的斑驳,还是白骨里开出的花。
眼前是微长刘海遮出的细密阴影,我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
“晚上,我去跟他说。”
瓶盖落地,再无声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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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剧情一向辣鸡的我又回来了。。
给冬天的枝桠描完轮廓,慢慢上色。